我们总爱在社交网络上吐槽过年。
11122021-01-13
我们总爱在社交网络上吐槽过年。
无聊、没WIFI,穿大棉袄,还要面对长辈亲戚无休无止地催婚、催生、催二胎。
我们习惯性地把自己,跟上一代隔阂开来。仿佛那片没有霓虹的乡土,代表的就是落后、贫穷、粗鲁的文化符号。
就连过年都成了硬性任务,眼巴巴地熬完这段假期,就能投入北上广自由广阔的天地了。
田埂、鸡笼和三姑六婆,似乎注定与理想、自由、隐私这些词无缘。
所以年轻人们都在逃离。
可对于老年人来说,过年又有什么不同的意义呢?
今天的文章,是三个不一样的年味故事。相信你在其中,能看出许多人的影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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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母走了,兄弟四个没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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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春节,张家四兄弟都没有回家。
大前年父亲走了,去年母亲也走了,兄弟几个跟乡土的情谊,仿佛就在一瞬断尽了。没有父母的老家,早没有回去的必要。
老家的墙面剥落了大半,厨房的灶头熏得漆黑,早几年兄弟们就谋划着,凑一笔钱给房子翻新,可拖到如今,父母都不在了,房子依旧是老样子。
倒不是没钱,而是心不齐。
老大家做生意,家底厚实,老二老三家负担大,就想要大哥多出钱。老大心里冤,总不成我有钱,就活该被你们讹?
他把话撂出来,你们出多少,我出多少,一分不多,一分不少。
老二和老三听了这话,一下就泄了气。房子翻新少说要十几万,每户得拿出三四万,这对普通工薪阶级来讲,不是要命吗?
于是能拖就拖。
哥哥们都拖了吧,老四自然闲得乐呵。他本就不想掏这份力气。
他虽是最小的,可父母从小就不待见他,就连结婚,老俩口都没份像样的聘礼。平时讨了便宜的哥哥们不急,他急啥?
就这样,这事耽误了。直到父亲走了,又直到母亲走了。
春节不回家,是四兄弟商量好的。
早在节前,就通过了电话。老大说,有笔款子还没收回,就不回了。老二说,妻子几年没回娘家了,得陪她回去看看。老三说,小儿子刚满月,受不了舟车劳顿。老四啥都没说,既然哥哥们都不回,他回去干嘛?
春节就这么张灯结彩地来了。
现在的年味,越来越淡了。今年鞭炮禁得更严了,连除夕都没点响动。城里家家户户闭着门,欢喜和热闹都是单调的,跟往常没什么区别。
电视上的春晚,播了一年又一年,今年又多了几张生面孔,听孩子们说,那是当红的谁谁谁,可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了。
坐在软塌塌的沙发上,不知怎么的,就想起了从前的过年滋味。
父亲母亲在厨房忙活,兄弟妯娌们在客厅打牌,一家子十几口,一张桌子都坐不下……
这样的光景,是再没有了的。
父母不在了,兄弟们就没有年了。
再过几年,骨肉至亲的兄弟,怕也不怎么联系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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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人关心我做了几道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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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1岁的赵姨,第一年做了婆婆。
儿媳妇是外省人,只会说普通话。赵姨便操着那口夹生的普通话,跟她嘘寒问暖。总有那么两个词说错,闹了不大不小的尴尬,儿子就在一旁打断:“妈,你扯这些干嘛?”
赵姨不讨没趣了,就去厨房做菜。她便是再老,也摸得清这点行情——时代早变了,婆婆不该使唤儿媳了。
儿子给她买过一台手机,她闲暇时也上网,知道年轻里背地里是怎么讨论婆婆的,什么“月子之仇,不共戴天”,又有什么“婆婆想把自己吃过的苦,全给儿媳吃一遍”。
她虽然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,但她珍惜这个家,更不愿让儿子夹在中间难做人。
于是,一桌子八大碗,赵姨从早忙到晚,杀鸡、宰鹅、勾芡、择菜,她一声不吭闷头干,连个下手都不敢喊媳妇打。
她怕一声使唤,婆媳间的仇怨,就此结下了。
说一千道一万,过年,难为的都是女人。
男人们吃酒打牌,呼朋引伴,女人们是要把骨头忙散架的。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,煮菜做饭,洗碗洗筷,全是赵姨在忙活。
好不容易弄好了饭,亲朋好友往桌上一坐,竟连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,赵姨端着碗,跟亲戚们寒暄:“我站着吃,站着吃也是一样的。”
就这样,赵姨站着吃完了饭,又笑着送完了客,便独自地捧着那一堆杯盘狼藉,往厨房去了。
不知道为什么,那个瞬间,她觉得人生格外地孤独。
可转瞬又想,都这把年纪了,还孤独什么呢,惹孩子们笑话。
老了,腰肢壮了,皮肤松了,脸上长老人斑了,51岁的赵姨,成了众人眼里的一个符号。
家的符号,母亲的符号,婆婆的符号,谁也不再去细究,这符号曾有过怎样的青春岁月,又曾是谁的女儿,谁的妻子,谁眼里明媚动人的心上人。
人们甚至忘了,赵姨年轻时是个美人,还写得一手好字,门口的春联,就是她写的哩!
什么都不重要了。现在的她,就是赵姨。一个退出所有舞台的老年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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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次再见,该是下个春节了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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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春节,秦姨特别开心。
儿子、儿媳、女儿、女婿、孙子、外孙都回来了,大众和丰田往门口一停,乡下的老房子顿时有了光彩。
她在老家养了点鸡,还有两只大土狗,如今都成了孩子们的玩具。大外孙一吃完饭,就追着狗跑个不停。小孙子也不甘示弱,拿着一根小木棍,一边捅鸡窝,一边扯着嗓子喔喔叫。
孩子们脸上的笑,是天真的,张扬的。秦姨见了也高兴,恨不得把家里的宝贝都掏出来,全塞两个心肝手里。
那一刻的人生是圆满的。从前吃了多少苦,都不去计较了。
对老人而言,人在,家就是兴盛的。
为了这点热闹气,她扎扎实实地准备了两个月。卫生间的热水器坏了,年前特地找人修过的。去镇里买了一台洗衣机,孩子们回来用得上。还有棉被、拖鞋、毛巾、牙刷,秦姨通通买了新的,齐齐整整地码好,就为了这短短的七天。
可孩子们年初五就说要走。
秦姨失落地站在屋子中间,一个劲地问:“不是初七才上班么?”
孩子们都有自己的理由:走迟了,要塞车的。再说,还得给领导同事拜年去呢!
秦姨说,好吧,走就走吧。还有明年呢,又不是不回了。
于是初四晚上,她就开始张罗孩子们回城的东西。
土鸡蛋是多多益善的,两个孙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城里买的哪有乡下养的好?儿子爱吃腊肉,女儿爱吃糍粑,还有米、面、油、蔬菜,能备多少,就都备着吧。孩子在外面,一年到头回不了家,这些就是家的味道。
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心。
秦姨这辈子最遗憾的事,就是儿子和女儿工作的地方,都离家太远了。实在太远了,四五百公里,开车都要大半天呢。
距离摆在那里,再孝顺的孩子,一年又能回家几次呢?
下次再见,该是下个春节了吧!
秦姨心里舍不得,便翻来覆去睡不着。可天还是要亮。
第二天一早,大众走了,丰田也要走了。孩子们在车里挥手,喊着“奶奶再见”“外婆再见”,秦姨扒在窗户边叮嘱:“要听爸爸妈妈的话,多吃点饭……”
随后,家门口留下两道长长地车痕,这院子,彻底静了下来。
秦姨的年,就在年初五这天,过完了。